白话版《宋史》·王十朋传 原文
王十朋字龟龄,温州乐清人。天资聪颖,理解力强,每天背诵数千言。等到长大后,有文才品行,聚集生徒于梅溪,听他讲课的有一百多人。王十朋进入太学,主考官认为他的文章很独特。
秦桧死后,皇上亲政,策试士人,告诉考官说“:对策中有陈述朝政迫切问题而又正确的人,就放在前面。”王十朋以“权”来对策,大概内容说:“总揽大权的人,不是像秦始皇那样想通过审批文书而独掌大权,也不是像隋文帝那样靠上传下达处理政事,也不是像唐德宗那样自任强明、不任宰相,不像唐宣宗那样精于吏事、以察为明,只希望陛下以过去的作为借鉴以警惕未来,使威福全出自皇上。曾有不能用翠玉为首饰的禁令,而以翠羽为首饰的人仍一如既往,这难道是法令不能禁止的吗?还是朝廷勤俭节约的风气没有形成?法令最公正的莫如选举士人,名节最重的莫如科举中第。往年权臣的子孙、门客等窃取高第,有司把国家的名节作为取媚权臣的工具,能得到人才吗?希望陛下以端正自己作为根本,任用贤人以助国家,广泛采纳,听取各方意见,以达到预期的效果。”王十朋的对策达数万多字。皇上赞赏他学识渊博,议论朴实、正确,于是提升王十朋为第一名。学者争相传诵他的策文,把他比作古代的晁错、董仲舒。
皇上采纳他的意见,严格了以金银翠玉做首饰的禁令,取出交趾进贡的翠玉烧掉。下诏说“:十朋是我亲自提拔。”授予王十朋绍兴府签判之职。王十朋到了绍兴后,有人认为书生容易对付,王十朋裁决事务如神,官吏不得为非作歹。当时以四科取士,统帅王师心说王十朋身兼四种才能,唯一可以应诏皇上。皇上召王十朋为秘书郎兼建王府小学教授。开始,教授进学堂居宾客之位,王十朋不愿意,皇孙特别加礼让教授坐中间。
金将背弃盟约,轮到王十朋对答,说“:自从建炎到今天,金内部未曾不互相残杀,然而一个主子死了,一个主子又出现了,中国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?关键要看国家准备的怎么样。抵御敌人最急切的莫如选用人才,今天有天资聪颖、忠贞仁义、文武双全可以为将相的人,有擅长用兵、士兵乐于为他效力可以为大帅的人,有的被闲置于各地,有的在藩郡养老,希望皇上起用他们,以粉碎敌人的阴谋,以求恢复国土。”这是指张浚、刘钅奇。又说:“今天权力虽归于陛下,政令又出自许多部门,这是一个秦桧死了一百个秦桧出生了。杨存中掌握三衙,又与北司互相勾结,以盗取大权。汉代的祸起于恭、显,王氏为相是终结;唐代的祸起于北方的军队,藩镇与之相为表里。今天杨存中以管军之职位列三公,利源都入其门,暗中勾结诸将,互援私党。枢密本来是掌兵之职,上朝站立时竟排居其后。杨存中的子弟亲戚,布满清闲重要的地方。台谏官上书时,对他委曲庇护,法令独不行于管军之门,如何能立国?至于清资加到平庸之辈头上;高爵滥封于医门;诸军承受,作威作福、自以为是,比唐代的监军还要厉害;皇城里的巡逻兵,频繁巡视,比周代的监谤还要厉害;将帅剥削下属贿赂上级,与三军士卒结下怨仇,又于道路上随意抓人为兵,与百姓结下怨仇;这都不是治理好国家的事情。”皇上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意见,除去了巡逻士兵,罢除了诸军承受,更换了枢密、管军的位次,解除了杨存中的兵权,王十朋所说的大部分都施行了。秦桧长久地堵塞了皇上听取各方意见的道路,到这时王十朋与冯方、胡宪、查龠铸钱之案,连及士大夫噬舷纶、李浩相继议论国事,太学生做《五贤诗》记述他们的事迹。皇上任命王十朋为著作郎。
绍兴三十一年(1161)正月,风雷雨雪交替发作,王十朋认为是阳不胜阴的征兆,写信给陈康伯,希望以《春秋》中有关灾异的学说为根据尽力向皇帝陈述崇阳抑阴,以消除天变带来的灾祸,皇上升王十朋为大宗正丞,王十朋请求回家主持宫观。金朝攻打边境,王十朋建议起用刘钅奇为江、淮、浙西制置使,让张浚统帅金陵,皇上全部采纳他的意见。
孝宗即位,起用王十朋为严州知州。召他入宫回答问题,王十朋首先说:“太上皇并非疲倦忧虑时局,而把国家托付给陛下,太上皇比尧、舜还要贤明,陛下就当考虑如何统治才不辜负太上皇。今天国家的安危,百姓的疾苦忧乐,人才的进退,朝廷的罚赏,应当像舜继承服从尧那样,果断行事,以完成继承的大业。”皇上任命王十朋为司封郎中,历升为国子司业。王十朋说“:今天占居其门的人往往没完全尽其职,应该加以改革。君主有三大职责,就是任贤、纳谏、赏罚。”皇上十分赞赏。任命王十朋为起居舍人,升他为侍讲。当时左右御史失职很久了,十朋被任命为起居郎,胡铨上奏四件事,记在《胡铨传》中。皇上又任命王十朋为侍御史,皇上对胡铨说:“近来任命的台谏官,外面怎样议论?”胡铨说:“都说皇上得到人才。”皇上说“:你与王十朋都是我亲自提拔的。”
王十朋见皇上英明、精锐,每次见到皇上必定陈述恢复国土的计划。等到将要北伐时,王十朋上疏说:“天子的孝心最大的是光宗耀祖,使国家安定,在前任国王已富裕的基础上而能守成的,周代成、康王和汉代文、景帝就是这样的;承继了前代衰弱局面而能振兴的,商代高宗、周代宣王是这样的人;先君的耻辱而能为之洗清的,汉宣帝使单于为臣、唐太宗俘虏颉利就是一个例子;先君有仇而能为他报复的,夏代少康灭浇、汉代光武帝杀王莽就是一例。他们的事迹虽然不同,但他们的孝心是一致的。靖康之祸,自古以来都没有,陛下英武,决心立志于兴复国土。我听说陛下每次面对大臣们奏事,就说:‘应当如创业之时。’又说:‘应当像骑在马上打天下那样治理国家。’又说‘:某事应等国土恢复后再做。’近来大臣们被召进宫,讲到陵墓寝庙时,圣上的脸上呈现出悲痛的样子,说:‘四十年了。’陛下的心真如少康、高宗、宣王、光武的心,为什么大臣之心不能符合圣上的心?希望警告在位的人,除去附和上级的私心,辅助国家的大业,那么国家中兴有日可待了。”王十朋又论述史浩的八条罪状,这就是怀奸、误国、植党、盗权、忌言、蔽贤、欺君、讪上,皇上于是罢黜史浩,让他做绍兴知府。王十朋再次上疏说“:陛下即使能够像舜一样去除邪恶,未必能像舜一样端正名声平定罪恶。绍兴距离行都很近,史浩曾为它的属官,奸诈贪赃的名声远近闻名,又有什么颜面再见到他的下属百姓。”于是皇上让史浩主管一祠观。
史正志与史浩不是同一个族,拜于史浩门下并像对父亲一样侍奉他,王十朋说史正志阴险奸邪,望风使舵以求升取,应该废黜史正志以严肃典章刑法。林安宅出入史浩、龙大渊的门下,狐假虎威,作威作福,到史浩等被黜时假称有病请求退休,王十朋一起论述其罪,都被罢免。
张浚率军恢复了灵壁、虹县,归附的人数以万计,又恢复了宿州。王十朋上奏说“:王师以考虑百姓的利益为先,开始对他们招纳,招纳不到就讨伐他们,请求以此警告张浚。金军将领已经投降的,应迅速加封赏爵,以激励归顺者。”皇上都高兴地采纳了他的意见。
遇上李显忠、邵宏渊不和,朝廷军队失去纪律,张浚上表自我弹劾,主和者乘机唱反调。王十朋上疏说“:我一向不了解张浚,听到他发誓不与敌人共生存,心中实在仰慕他。前次轮到回答皇上问题时,就说金一定毁除盟约,请求用张浚。陛下即位后,令张浚督军守江、淮,今天张浚派将夺取二县,一月三捷,都证明皇上任用张浚并没有错。等到官军一失利,横议飞起。我认为今天的军队,为了祖宗的陵墓寝庙,为了为二帝复仇,为了二百年的境土,为了中原吊民伐罪,不能与以前好大生事的军队相比。陛下恢复国土的志愿已经确立,实在不能因为一次失败被大众议论而动摇,然而异论纷纷,张浚已经等待定罪,我怎么还能位居台谏风宪之职呢!请求皇上贬谪我。”又说“:我听说近日皇上想派龙大渊抚谕淮南,可信吗?”皇上说:“没有此事。”王十朋又说:“听说皇上想以杨存中为御营使。”皇上默认。
皇上改命王十朋为吏部侍郎,王十朋极力推辞,皇上任命他为饶州知州。饶州与湖相连,强盗出没其间,听说王十朋来了,一晚上全逃走了。丞相洪适请求要过去学校的地基以扩大其园圃,王十朋说“:先圣所居的地方,王十朋怎么敢给人。”王十朋被调到夔州任知州,饶州百姓到各衙门请求留住他,没有结果,于是百姓斩断大桥,以阻止王十朋的离去,王十朋于是坐车从小道走了,大家又修好桥,以“王公”命名。
皇上调王十朋为湖州知州,召他进宫对话,刘珙请求留下他,皇上说“:我难道不了解王十朋,只是湖州遭水灾,没有王十朋不能安抚好。”王十朋到了湖州,户部责问拖欠的虚款三十四万,王十朋令部下持券前往辨明,吏部不允许,王十朋就请求去主管一祠观。王十朋被起用为泉州知州,十朋以前在湖州拿出俸禄创办贡院,这时又为泉州建了一个,尤其宏伟雄壮。
王十朋共历任四郡,布施皇上恩惠,体恤百姓疾苦,士人中之贤者纷纷归到门下,都以礼相待。每月初一、十五在学宫会集学生,讲解经学,询问治政之事,下属间有不称职的,反复告诫,使他们自我改过。百姓交租让他们自己称量,听到的人相互转告,拖欠租子很久的也愿意偿还。遇到上庭打官司的,王十朋温和地晓之以理,大多数人都心服而退。所到地方的人都绘他的像并祀奉他,离去的时候,老幼痛哭流涕地挽留他,并送他到境外,思念他像思念父母一样。饶州干旱很久了,王十朋一到饶州境雨就下了;湖州阴雨连绵,王十朋一到湖州境就雨过天晴。王十朋祷告的一定应验,他的诚意不仅仅使人感动,而且也使天地鬼神感动。
东宫建成,王十朋被任命为太子詹事,他极力推辞,皇上诏令州郡以礼请他来,王十朋于是勉强带病前往朝廷,因为脚病不能走,皇上诏令派人扶着,免去他的拜礼。王十朋拜见东宫,太子因为过去跟他学习,对他更加礼貌。皇上又诏令王十朋免去到朝廷参拜,派中使到他家赐给他一套衣服和金带。王十朋病好后,多次上书告老,最后以龙图阁学士之职退休,任命下达就死了,终年六十岁。绍熙三年(1192),皇上赐给王十朋谥号为“忠文”。
王十朋对父母很孝顺,守丧其间不与妻子同床,与二个弟弟友爱,郊祀推恩时先奏上他们的名字,死后他的二个儿子还是布衣。王十朋的书室匾上写着“不欺”,常常自比作诸葛亮、颜真卿、寇准、范仲淹、韩琦、唐介,朱熹、张木式很尊敬他。
王十朋的儿子闻诗、闻礼,都好学自立。闻诗为光州知州、提点江东刑狱;闻礼为常州知州、江东转运判官,治政时能守住家法,人们也思念、仰慕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