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话版《魏书》·源怀传 原文

源延之弟源思礼,后赐名为怀,为人谦恭宽雅,有大度。高宗在位末年,源怀任侍御中散。父亲源贺告老辞去官爵,皇帝令源怀承袭父亲的爵位,授任他为征南将军。不久任持节、督诸军,屯驻在大沙漠之南。源怀还朝,被授予殿中尚书之职,出任长安镇将、雍州刺史。源怀为官清廉而有好的政绩,善于抚恤百姓,所任之处盗贼止息,流民全都相继还家。一年多以后,源怀再次被授任为殿中尚书,加授侍中,参与都曹事。源怀又督率诸军征讨蠕蠕,六路大将都受他的节制调度。后迁任尚书令,参加议定朝廷法律命令。后来按例降爵位为公。任司州刺史。源怀跟从皇帝南征,加授为卫大将军,负责中军事务。源怀由于为母亲服丧而辞去官职。皇帝赐给他帛三百匹、谷一千石。太和十九年(495),源怀被授予征北大将军、夏州刺史之职,转任都督雍岐东秦三州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雍州刺史。

  景明二年(501),源怀被召回朝任尚书左仆射,加赐为特进。当时皇帝有令,由于奸邪的官吏犯了罪以后,每每有许多人逃遁而未被追究,这些人有了过失就逃走,都感到怡然自得。从今以后,凡是犯罪的人不问其罪行轻重,只要是藏匿逃窜者全部流放到边远之地。如果长期躲避不出来,就让他的兄弟代替他远徙。源怀于是向皇帝上表启奏说:“按照朝廷的条令制度:犯罪而逃跑的吏员不在赦免之列。我私下考虑圣上的恩德,此事同先前宽宥的政策有所不同,过去许多被流放还在半路的人,尚且能获赦免而得以回还,何况有的人并未犯罪,还要把他们遣徙到边戍吗?查地方官犯罪,逃走的人甚多,他们俸禄已经十分优厚,尚且还有这种过失,及至他们蒙受恩宥,忽然又得以返还。如今惟独苦了一般的吏员,恐怕不是平等之法。如果让我掌管此事,我以为应当宽免他们。”书表呈上以后,门下省认为现行条令已经颁布,就把他所奏之事驳回不予准许。源怀又重新上奏说:“臣以为朝廷法令贵在执行通畅,治政崇尚简明切要,设立刑罚之法,目的在于惩治犯罪之人。假若符合道理,法令就不在乎是否繁多;执行法令可以通畅,岂能容允制度的严苛。这就是古今的达政,济世之常规。我考察现行的条例制度,被授予勋品以下的人,因犯罪被揭发而逃亡的,一律不予宽宥,还要流放他们的妻儿。这虽然是想要抑制和阻绝奸邪之路,但这不是通用的法式。我又查寻条例规定,违犯职守的败坏法纪的,专门惩办九品官以下的人,难道九品以上的官员,人人都坚贞清白吗?各州郡的地方官,一般都清廉有威望,至于有贪婪污浊的人,因事实被揭发而逃窜,但遇到恩赦可以免罪。勋品以下的官员,独独与这种规定不一致。像这样做,就是宽待纵容九品以上的官员,而严责品位以外的吏员,使得对官吏的培育安抚有差别,恩惠与惩罚不均等。又有图谋叛逆罪恶滔天的人,遇到恩宥尚且可以免罪,而吏员犯了轻微的罪过,独独不受到赦免,致使大赦之法不能通行,开生之路受到阻塞,上违古代典宪,下悖现时法律,依臣之愚见,认为应当停止。”书表奏上以后,世宗采纳了他的意见。

  这一年,源怀被任命为车骑大将军、凉州大中正。源怀向皇帝上书说:“南方贼寇游弋于长江、扬子江,经常挑起战乱,骄奢淫逸之风日益滋长。其贵臣重将,所剩无几,崇信奸佞之徒,亲昵阉宦之人,内外离心离德,骨肉猜忌叛逆。萧宝融在荆郢僭位,其雍州刺史萧衍率军向东攻袭,上游的军队已逼近其京城郊野。广陵、京口守将各自持兵而两边观望,钟离、淮阴一带相互鼎峙而静观得失。秣陵孤立危急,闭门不出。江南的君子小人,全都遭受灾祸,翘首北望,朝不保夕。这实在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时机,实行吞并的难得机遇。我朝可以乘其萧墙之衅,借其分崩之机,发兵向东占据历阳,兼程指向瓜步,沿长江镇戍,直达于荆郢。然后振奋我军雷电之威,广布我朝山河之信,那么长江西面之地,不用兵就自会来降,吴会一带地方,指日可以占领。昔日王士治曾经说过,孙皓倘若暴死,另外拥立贤主,其文武之官,各得其任,就会是我们的劲敌。如果萧衍举事成功,其上下同心一致,那么非但我朝今后图谋很难,而且会使我扬州境内受到危逼。为什么这样说呢?寿春距离建邺,只七百里地而已,那一带的山川水陆,萧衍都十分熟悉。倘若江南没有风波,其君臣效力尽职,借水凭舟,转眼而至,寿春都不能自保,对江南又能怎样呢?如今萧宝卷政权有土崩瓦解之势,其边城无援军救助,扫荡长江地区,的确就在今日。臣蒙受皇上深重的恩幸,以上想法不敢不照直陈述。”世宗下诏说:“不君不臣,是江南的常弊,有粟不食,那也就在于此。上天将要消亡它,诸臣又愿攻取它,人事天道都顺应,谁说不是大好时机?而且养虎遗患,是仁者所不为。况且十月五日,萧衍军已从水路大举进攻,江南大伤小亡之势,久来应有所定。假使上天惩罚萧宝卷,萧衍获胜,那么萧衍主佐江南,必然又是乱亡遗孽,皇灵怎能长久保..他呢?如今朕所倚仗的,正是由于南方百姓企望圣德,边地书信相继而至,对于痛苦劳悴的百姓,理应救助接济。如果像这样做,扬州的兵力,已经配积不少,只需速速派任城王元澄,委付他进行处置,另外加以慰勉,令其筹划边地战事的计策。”后来由于萧衍举事成功,就将此事停止下来。

  源怀又上表说:“昔日世祖仙逝,南安王在位,出外祭拜东庙,被贼臣宗爱所弑。当时高宗避难,潜藏在园苑之中,宗爱图谋不轨,皇位尚未确立。臣之亡父先臣源贺与长孙渴侯、陆丽等人迎立高宗,继承皇位。陆丽由于怀抱高宗入宫,为高宗所亲近和赏识,被封抚军大将军、司徒公、平原王。兴安二年(453),朝廷追论定策之功,进封先父爵位为西平王。皇兴末年(471),显祖准备传皇位给京兆王。先父当时都督诸将,屯驻在武川,被征召到京师,特地向他征询意见。先父坚持认为不可,显祖许久才同意他的意见。就令先父持节将皇帝玺绶授予高祖。到了太和十六年(492),陆丽之子陆睿呈状于秘书省,说他的亡父与先父迎立高宗,朝廷追记其功,封陆睿为巨鹿郡开国公。臣当时回乡为母亲守丧,未能依例受封。到了太和二十年(496),授任臣为雍州刺史,在出发之时,面奏先帝,申述先父往日的功勋。当时皇帝命臣暂且赴任,不久当另有裁断。及至二十一年,高祖驾幸雍州,臣又向皇帝陈说,当时蒙圣上敕旨,说待将臣召回朝廷后定当封授。自从高祖晏驾之后,就再未提及此事。臣私下考虑先父在远曾迎立高宗,使大魏江山不坠;在近则效力于显祖,使社稷有归。像这样的功勋,超出当世。陆睿凭他父亲之功而获得河山之赏,臣有家勋,却未沾茅土之赐。得失悬殊,请圣上予以裁断处理。”皇帝下诏说:“朝廷老前辈元丕,所说的情况与你申述的一样,访之于史官,其言大体也是如此。可依例授爵为冯翊郡开国公,食邑九百户。”

  皇帝又令源怀任使持节,加授侍中、行台之职,巡行北部边境六镇、恒燕朔三州,赈济贫乏,兼采风俗,考论官员政绩名次,所有事情的得失,都由他先行决断然后上奏。自从京都迁到洛阳,北方边地遥远,加之连年大旱,百姓贫困不堪。源怀奉命巡行安抚,赈济有方,及时转运,通济有无。当时皇后的父亲于劲势倾朝野,于劲之兄于祚与源怀原先就有婚姻之亲,当时任沃野镇将,颇多受贿之事。源怀将要巡行到他的镇所,于祚出城在道旁迎接,源怀根本不同他说话,即刻弹劾于祚并免去他的官职。怀朔镇将元尼须是源怀年轻时的好友,也多有贪污受贿之事,他置酒宴请源怀,对源怀说:“我的生命是长是短,全在于你一句话,难道不能对我给以宽待吗?”源怀说道:“今天的聚会,乃是源怀与故友饮酒之处,而不是判断案情之所。明天到公庭之上,才是令人检举镇将罪状的地方。”元尼须无言以对,惟有流泪而已。源怀不久就上表弹劾元尼须。他奉公不屈,都皆如此类。

  源怀又向世宗上表说:“自景明以来,北方边地连年遭受旱灾,高原陆地,不适于经营养殖,只有少量水田,尚可耕耘。然而各镇主将和幕僚,擅自占有丰腴的田地,把贫瘠荒芜的土地给予百姓,百姓因此而困敝不堪,这种现象日益严重。特请求将各镇的水田,就地分给普通百姓,先贫后富进行分配。若因分配不公平,有一人怨愤而上诉者,镇将以下连署之官,每人扣去一季的俸禄,有四人以上上诉的各扣去俸禄一年。北方边镇,事情与内地不同,往日设置官职,完全没有差别。单就沃野一镇而言,从镇将以下达八百余人,黎民百姓怨声载道,都说官员繁冗。边地事情不多,确实少于京城地区,请求将各镇主帅的属员减去五分之二。”皇帝下诏说:“你的奏表具有抚恤百姓之心,已敕令有司全部依允所奏之事,下达施行作为永久的标准。像这类不能使百姓得益,有损教化伤害政事的现象,你可全部列举上报朝廷。”当时百姓被豪强欺凌压制,多年来积累的冤情太多,一时间前来申诉的,一天就有上百人。源怀对有利于北方边地的事,所收集上报朝廷的,共有四十余条,都被嘉奖和采纳。

  正始元年(504)九月,有边报说蠕蠕部将率十二万骑兵六路并进,想要直趋沃野、怀朔,南侵恒州、代州。世宗下诏命令源怀以本官加授使持节、侍中,出朝据守北部边地,指授方略,征发士卒,各种所应处置之事,都凭源怀随时应变、见机行事。又诏令源怀之子直寝源徽跟随源怀北行。诏赐马一匹、细铠一具、御槊一枝。源怀拜受完毕,就在他家的前庭跨鞍持槊,跃马大呼,环顾前来送行的宾客说道:“我气力虽已衰弱,还是能够像这样出征。蠕蠕人畏壮轻老,我也未必就可以欺侮。今日承奉朝廷的作战方略,总领骁悍之众,足以生擒其部族主帅,献俘于朝廷宫阙之下。”时年六十一岁。源怀一到云中,蠕蠕人闻风逃遁。

  源怀随即到达恒、代二州,巡视各镇左右要害之地,确定可以筑城置戍之处。一处一地测量其戍城的高低,计算其城墙的厚薄,考察其储存粮草兵器的方便,犬牙交错相互救援的形势,一共表奏五十八条。表章说:“蠕蠕人不受辖制,自古至今都如此。四处游牧如鸟集散,择水草之地为家,中国深以为患者,都是这类部族。历代君王想要驱除它,都没有能够制服。虽然北边拓展到榆中,再远到达大沙漠,但历代智臣勇将,也都竭尽其力量和谋算,胡人虽屡次逃遁,中国却因此而疲惫不堪。当时的先哲们,思考自然万物之至理,推广百姓所熟悉的生业。比较中原的粒食邑居之民、蚕衣儒步之士,与边远的茹毛饮血之类、鸟宿禽居之徒,亲自衡量其短长,因此制定适当的防备策略。知道修筑坚固的城郭,可以一劳而永逸。自从皇魏统一中国,建都于平城,威震天下,德冠宇宙。现在定都于洛阳,离北地遥远。代州上表说北地边防巩固,高车族在外反叛,随即遭受旱灾,戎马甲兵,十分缺少八分。臣去年再次镇守阴山,排除繁杂的事务,派尚书郎中韩贞、宋世量等考察各处险要,了解便于防守的地形。以原有镇所东西相望为标准,使地势互相连接,于其中筑城置戍,分兵把守要害,平时劝农积粟,战时随时出兵征讨。这样就做到了增广有利的地形,军队气势也更加强盛。而且北方沙漠之地,夏季缺乏水草,有时虽有少量泉水,也无济于大众。倘若胡人有非分之意,也要等到秋冬之际,因气候有利才敢行动。如果到了冬天,到处冰沙凝冻,北边游骑之寇,终究不敢来攻城,也不敢越过戍城南下,这样一来北方就没有忧患了。”世宗听从了他的建议。现今北方边镇东西九座戍城就是那时构筑的。源怀迁任骠骑大将军。

  当时武兴氐王杨绍先的叔父杨集起反叛朝廷,皇帝令源怀任使持节、侍中、都督平氐诸军事,率兵进行征讨,所有兴废之事,由他见机行事全权处理。邢峦、李焕一同奉命受他节度。正始三年(506)六月,源怀去世,终年六十三岁。世宗诏令赐给他东园制造的棺木、朝服一套、衣一件、钱二十万、布七百匹、蜡三百斤,追赠他为司徒、冀州刺史。兼吏部尚书卢昶上奏皇帝说:“太常寺给源怀议定谥号说,源怀一生崇尚宽柔,气质操守正直,依照定谥号之法,以宽柔正直而善终曰‘靖’,应定谥号为靖公。司徒府的议论则说,源怀在陕西任地方长官,使百姓得到恩惠教化,在朝廷任尚书令,百官称他有仁义,按照谥法规定,布德执义曰‘穆’,应当谥为穆公。两者所定的谥号不相同。”皇帝下诏说:“司徒府和太常寺所持的意见,并不十分得当,爱民好施曰‘惠’,可以谥为惠公。”

  源怀性情宽容简约,不喜欢繁复琐碎,他经常对别人说:“作为一个朝廷命官,治理世务应当提纲举要,何必过于仔细呢。就好比做房子,只要外观高峻,梁柱平正,基墙牢固,风雨不入,就很好了。至于刀斧痕迹不平整,砍削不细密,这不是房屋的毛病。”源怀生性不爱饮酒,但喜欢以酒待人,乐于结交朋友,擅长音律,虽然在白发之年,每逢安逸闲暇的时候,常常自己抚弄丝竹。源怀共有七个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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