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通典》·食貨典 第 十 二 原文
食貨十二輕重平糴常平義倉○周戰國漢後漢晉宋齊後魏北齊後周隋大唐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,解在錢幣篇。太公退又行之於齊。
至管仲相桓公,通輕重之權曰:「歲有凶穰,故穀有貴賤;令有緩急,故物有輕重。上令急於求米,則民重米;緩於求米,則民輕米。所緩則賤,所急則貴。人君不理,則畜賈游於市,謂賈人之多蓄積也。乘民之不給,百倍其本矣。給,足也,以十取百。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,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,利有所并也。國多失利,則臣不盡忠,士不盡死矣。計本量委則足矣,委,積也。然而民有飢餓者,穀有所藏也。謂富人多藏穀也。民有餘則輕之,故人君斂之以輕;民不足則重之,故人君散之以重。民輕之之時,官為斂糴;民重之之時,官為散之。凡輕重斂散之以時,即準平,守準平,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,藏鏹千萬;六斛四斗為鍾。鏹,錢貫。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,藏鏹百萬。春以奉耕,夏以奉耘,奉謂供奉。耒耜、器械、種饟、糧食必取贍焉。故大賈畜家不得豪奪吾民矣。」豪謂輕侮之。
管子曰:「夫物多則賤,寡則貴,散則輕,聚則重。人君知其然,故視國之羡羡,餘也,羊見反。不足而御其財物。穀賤則以幣與食,布帛賤則以幣與衣,視物之輕重而御之以準,故貴賤可調,而君得其利,則古之理財賦,未有不通其術焉。」穀賤以幣與食,布帛賤以幣與衣者,「與」當為「易」,隨其所賤而以幣易取之,則輕重貴賤由君上也。周易損卦六五云:「或益之十朋之龜,弗克違,元吉。」沙門一行注曰:「十朋者,國之守龜,象社稷之臣,能執承順之道,以奉其君。龜之為物,則生人之重寶,為國之本,損而奉上,則國以之存;損而益下,則人以之存。言於法,則調盈虛御輕重中和之要,若伊尹、太公、管仲之所執。」夫龜者,上達神祇之情,下乃不言而信於人也。斯故往昔用之為幣,則一行深知其道矣。
齊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自燧人以來,其大會可得而聞乎?」對曰:「燧人以來,未有不以輕重為天下也。共工之王,帝共工氏,繼女媧有天下。水處什之七,陸處什之三,乘天勢以隘制天下。至於黃帝之王,謹逃其爪牙,不利其器。藏祕鋒芒,不以示人,行機權之道,使人日用而不知。燒山林,破增藪,焚沛澤,沛,大澤也。一說水草兼處曰沛。逐禽獸,實以益人,然後天下可得而牧也。至於堯舜之王,所以化海內者,北用禺氏之玉,禺氏,西北戎名,玉之所出。南貴江漢之珠,其勝禽獸之仇,以大夫隨之。」勝猶益也。禽獸之仇者,使其逐禽獸,如從仇讎也。以大夫隨之者,使其大夫散邑粟財物,隨山澤之人,求其禽獸之皮。公曰:「何謂也?」對曰:「令諸侯之子將委質者,諸國君之子,若衛公子開方、魯公子季友之類。皆以雙武之皮,雙武之皮以為裘。卿大夫豹飾,卿大夫,上大夫也。袖謂之飾。列大夫豹幨,列大夫,中大夫也。襟謂之幨,音昌詹反。大夫散其邑粟與其財物,以市武豹之皮,故山林之人刺其猛獸,刺音七亦反。若從親戚之仇。此君冕服於朝,而猛獸勝於外,大夫以散其財物,萬人得受其流,此堯舜之數也。」言堯舜嘗用此數。
管子曰:「夫富能奪,貧能與,乃可以為天下。富者能奪,抑其利,貧者能贍,恤其乏,乃可君人。國有十年之蓄因之蓄積,常餘十年。而不足於食,皆以其技能冀君之祿也。故人君挾其食,據有餘而制不足,故人無不繫於上也。食者,人之司命,言人君唯以食能制其事,所以人無不繫於號令。且君引錣錣,籌也,丁劣反。量用,耕田發草,上得其數矣。人之所食,人有若干步畝之數,計本量委委,積。則足矣。然而人有飢餓不食音嗣者何也?穀有所藏也。言一國之內耕墾之數,君悉知。凡人計口授田,家族多少,足以自給。而人乏於食者,謂豪富之家收藏其穀故。然則人君不能散積聚,均羡餘也。不足,則君雖強本趨耕,本則務農。趨讀為促。乃使人下相役耳,惡音烏能以為理?」人君若不能散豪富之積,均有餘以贍不足,雖務農事,督促播植,適所以益令豪富驅役細人,終不能致理,所謂須有制度於其閒,兼輕重之術。
管子曰:「利出於一孔者,凡言利者,不必貨利,慶賞威刑皆是。其國無敵;出二孔者,其兵不詘,詘與屈同。屈,窮也,求物反。出三孔者,不可以舉兵;出四孔者,其國必亡。先王知其然,故塞人之養,養,利也。羊向反。隘其利途。故予之在君,予音與。奪之在君,貧之在君,富之在君,故人之戴上如日月,親君若父母。凡將為國,不通於輕重,不可以守人,不能調通人利,不可以語制為大理。分地若一,強者能守;分財若一,智者能收。智有什倍人之功,以一取什。愚有不賡賡猶償也。音庚。本之事,然而人君不能調,故人有相百倍之生也。夫人富則不可以祿使也,貧則不可以罰威也。法令之不行,萬人之不理,貧富之不齊也。且天下者處茲行茲,謂塞利途。若此而天下可一也。夫天下者,使之不使,用之不用。故善為天下者,無曰使之,使不得不使;無曰用之,用不得不用。使其不知其所以然,若巨橋之粟貴糴,則設重泉戍之類是。故善為國者,天下下我高,天下輕我重,天下多我寡,然後可以朝天下。」常以數傾之,若服魯梁綈之類是。
桓公問曰:「不籍而贍國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軌守其時,有官天財,何求於人。泰春、泰夏、泰秋、泰冬,泰猶當也。令之所止,令之所發,令之所止,令之所發,謂山澤之所禁發。此物之高下之時,此人之所以相并兼之時也。君素為四備以守之,泰春人之且所用者,泰夏人之且所用者,泰秋人之且所用者,泰冬人之且所用者,皆已廩之矣。」廩,藏也。言四時人之所要,皆先備之,所謂耒耜、器械、種饟、糧食必取贍焉,則豪人大賈不得擅其利。
桓公曰:「行幣乘馬之數柰何。」即臣乘馬,所謂篋乘馬者,臣猶實也。篋者,以幣為篋,而洩重射輕。管子對曰:「士受資以幣,大夫受邑以幣,人馬受食以幣,則一國穀貲在上,幣貲在下,國穀什倍數也。皮革、筋角、羽毛、竹箭、器械、財物苟合於國器君用者,皆有矩券於上,矩券,常券。君實鄉州藏焉。周制,萬二千五百家為鄉,二千五百家為州。齊雖霸國,尚用周制。曰某月日苟從責者,責讀為債。鄉決州決,故曰就庸,一日而決。國筴出於穀軌,國之筴,貨幣乘馬者也。」貲,價也。言應合受公家之所給,皆與之幣,則穀之價君上權之,其幣在下,故穀倍重。其有皮革之類堪於所用者,所在鄉州有其數,若今官曹簿帳。人有負公家之債,若耒耜種糧之類者,官司如要器用,若皮革之類者,則與其準納。如要功庸者,令就役,一日除其簿書耳。此蓋君上一切權之也。詳輕重之本旨,摧抑富商兼并之家,隘塞利門,則與奪貧富,悉由號令,然可易為理也。此篇經秦焚書,潛蓄人閒。自漢興,晁、賈、桑、耿諸子,猶有言其術者,其後絕少尋覽,無人注解,或編斷簡蠹,或傳訛寫謬,年代綿遠,詳正莫由。今且梗概粗知,固難得搜摘其文字。凡閱古人之書,蓋欲發明新意,隨時制事,其道無窮,而況機權之術,千變萬化,若一二模楷,則同刻舟膠柱耳,他皆類此。 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吾欲守國財而無稅於天下,而外因天下,可乎?」對曰:「昔武王有巨橋之粟,貴糴之數,武王即勝殷,得巨橋粟,欲使糴貴。巨橋倉在今廣平郡曲周縣也。立重泉之戍。戍,名也。假設此戍名,欲人憚役而競收粟也。重,丈恭反。令曰:「人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。」鼓,十二斛也。人舉所最粟,舉,盡也。最,聚也,子外反。以避重泉之戍。而國穀二什倍,巨橋之粟亦二什倍。武王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市繒帛,軍五歲無籍衣於人;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衡黃金,衡,平也。終身無籍於人。」
桓公曰:「與天子提衡爭秩於諸侯,提,持也。合眾弱以事一強者,謂之衡。秩,次也。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唯籍於號令為可。請以令發師置屯籍農,屯,戍也。發師置戍,人有粟者則不行。十鍾之家不行,六斛四斗為鍾。百鍾之家不行,千鍾之家不行,行者不能百之一,千之十,而囷窌之數囷,丘倫反。窌,力救反。皆見於上矣。君按囷窌之數,令之曰:「國貧而用不足,請以平價取之,子皆按囷窌而不得挹損焉。」挹猶謂減其數。君直幣之輕重以決其數。直猶當也。謂決其積粟之數。使無券契之責,分之曰券,合之曰契。責讀曰債。使百姓皆稱貸於君,則無契券之債。則積藏囷窌之粟皆歸於君。」
桓公曰:「齊西水潦而人飢,齊東豐庸而糴賤,庸,用也。謂豐稔而足用。欲以東之賤被西之貴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今齊西之粟釜五鍾為釜。百泉,則鏂二十也。斗二升八合曰鏂。烏侯反。泉,錢也。齊東之粟釜十泉,則鏂二錢也。請以令籍人三十泉,得以五穀菽粟決其籍。若此,則西出三斗而決其籍,東出三釜而決其籍,然則釜十之粟皆實於倉廩。西之人飢者得食,寒者得衣,若此則東西之相被,遠近之準平矣。」君下令稅人三十錢,準以五穀,令齊西之人納三斗,東之人納三釜,以振西之人,則東西俱平矣。管子智用無窮,以區區之齊一匡天下,本仁祖義,成其霸業,所行權術,因機而發,非為常道。故別篇云「偏行而不盡」也。
桓公曰:「糴賤,寡人恐五穀之歸於諸侯,寡人欲為萬民藏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今者夷吾過市,有新成囷京者二家,大囷曰京。君請式璧而聘之。」式,用也。璧,石璧也。聘,問也。使玉人刻石為璧,尺萬泉,八寸者八千,七寸者七千是也。賜之以璧,仍存問之。行令半年,萬民舍其業而為囷京以藏菽粟者過半。
管子謂桓公曰:「北郭有掘闕得龜者,掘,穿也,求物反。穿地至泉曰闕,求月反。此檢數百里之地也。檢,猶比也。以此龜為用者,其數可比百里之地。令過之平盤之中。令,力呈反。過之,猶置之也。平盤者,大盤也。君請起十乘之使,百金之提,起,發也。提,裝也。使,色吏反。命北郭得龜之家曰:「賜若服中大夫。」若,汝也。中大夫,齊爵也。曰:「東海之子類於龜,東海之子,其狀類龜,假言此龜東海之子耳。東海之子者,海神之子也。託舍於若,託舍,猶寄居也。賜若大夫之服,以終而身,而,若也。勞若以百金勞,賜也。之龜為無貲,之,是也。是龜至寶而無貲也。無貲,無價也。而藏諸泰臺,泰臺,高臺也。立?曰無貲。」立龜為?,號曰無貲。還四年,伐孤竹。還四年,後四年。丁氏之家粟丁氏,齊之富人,所謂丁惠也。可食三軍之師行五月。食音嗣。下以意取。行五月,經五月。召丁氏而命之曰:「吾有無貲之?,吾今將有大事,請以?為質,音致。下皆同。以假子之邑粟。」即家粟也。丁氏北鄉再拜,革築室賦籍藏龜。革,更也。賦,敷也。籍,席也,才夜反。孤竹之役,丁氏之粟中食三軍五月之食。中,當也,丁仲反。下皆同。
桓公曰:「吾欲西朝天子而賀獻不足,為此有數乎?」管子曰:「請以令城陰里,城者,築城也。陰里,齊地也。使其牆三重而門九襲。襲亦重也。欲其事密而人不知,又先託築城。因使玉人刻石為璧,刻石,刻其●石。尺者萬泉,八寸者八千,七寸者七千,珪中四千,丁仲反。瑗中五百。」好倍肉曰瑗。璧之數已具,管子西見天子曰:「弊邑之君欲率諸侯而朝先王之廟,觀於周室,請以令使天下諸侯,不以彤弓石璧者,彤弓,朱弓也,非齊之所出。蓋不可獨言石璧,兼以彤弓者,猶藏其機。不得入朝。」天子許之。天下諸侯載黃金珠玉、五穀、文采布帛輸齊,輸,音式樹反。以收石璧。石璧流而之天下,天下財物流而之齊,故國八歲而無籍,陰里之謀也。 桓公曰:「吾欲殺商賈之利,而益農夫之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請重粟之價,若是則田野大闢,而農夫勸其事矣。請以令使卿藏千鍾,大夫藏五百鍾,列大夫藏百鍾,列大夫,中大夫也。富商蓄賈藏五十鍾,內可以為國委,於偽反。外可以益農夫矣。」
桓公曰:「崢丘之戰,崢丘,地名,未聞,一說即葵丘。人多稱貸負息以給上之急,寡人欲復業產,業產者,本業也。此何以洽?」洽,通也。言百姓為戎事失其本業,今欲復之,何以通於此也。管子曰:「唯繆數為可耳。」繆讀曰謬,假此術以陳其事也。令表稱貸之家,表,旌也皆堊白其門而高其閭,亦所以貴重之。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,以給鹽菜之用。令使者齎石璧而與,仍存問之,謙言鹽菜之用。稱貸之家皆齊首稽顙問曰:「何以得此?」使者曰:「君令曰:寡人聞之,詩曰:「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」寡人有崢丘之戰,吾聞子假貸吾貧萌,萌與氓同。使有以給,子之力也。」稱貸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書,舊執之券皆折毀之,所書之債皆削除之,不用。發其積藏,出其財物以振貧。國中大給,崢丘之謀也。
桓公曰:「魯梁之於齊也,蜂螫也。螫音尸亦反。言魯梁二國,常為齊患也。吾欲下魯梁,何行而可?」管子對曰:「魯梁之民俗為綈,徒奚反,繒之厚者謂之綈。公服綈,令左右服之,人從而服之,因令齊勿敢為,必仰於魯梁,則是魯梁釋其農事而作綈矣。」桓公即為服於泰山之陽,魯梁二國在泰山之南,故為服於此,近其境也,欲魯梁人速知之。十日而服之。管子告魯梁之賈人曰:「子為我致綈千匹,賜子金三百斤,子十至而金三千斤,則是魯梁不賦於人,財用足也。」魯梁之君聞之,則教其人為綈,十三月,魯梁郭中之人,道路揚塵,十步不相見,絏繑而踵相隨,絏繑謂連續也。絏,息列反。繑,丘喬反。車轂●、騎連伍而行。●,齧也,士角反。言其車轂往來相齧,而騎東西連而行,皆趨綈利耳。管子曰:「魯梁可下矣。公宜服帛,率民去綈,閉關無與魯梁通使。」後十月,魯梁人餓餒相及,相及,猶相繼。應聲之正,無以給上。應聲之正,謂急速之賦。正音征。魯梁之君即令其人去綈修農,穀不可以三月而得。魯梁之人糴十百,穀斗千錢,齊糶十錢。穀斗十錢。周月,魯梁之民歸齊者十之六。
管子曰:「夫人予音與則